凌翼:诗意乡土
——读徐迅散文集《春天乘着马车来了》
徐迅是与散文同在的。说他与散文同在,莫若说他与皖河同在,与乡土同在。毫无疑问,徐迅是散文这个行当里不可或缺的一位作家,其作品的感召力,不仅当代,乃至未来都会不乏捧读者……
在偌大中国,可以说成乡土中国。尽管现在GDP已经位列世界第二,但中国还是农民成分居多,乡土仍旧占据着中国的大片国土。而于文学,离开乡土,似乎就缺少诗意的葱绿,缺少神经的枝梢,显得枯燥、浮泛、麻木。在城市化迅猛发展的今天,赵树理、孙犁、沈从文、汪曾祺这些乡土作家仍然在人们的口碑相传中被阅读、散布甚至效仿。
徐迅来自乡土皖西南,十多岁甚至有过跟随五里八乡闻名的父亲学打铁,这位“用铁锤为乡村锻造出了成千上万的锄头、刀斧、锅铲……”的父亲跟儿女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铁都捶扁了,还捶扁不了你们”。父亲用铁锤锻打出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却从不用“皮捶”敲打自己生养的未成年的子女……这些生命汁液深深地融入他的文学情怀,融入到他的生命历程中,一段打铁的经验自觉与不自觉地反射到他未来生活的诸多层面,成为警句,成为操守,成为鞭策,也成为动力。
在乡村,手艺人比一般农民多受尊重、被高看,他们在乡村被视为有本事的人。他们见多识广,脑子灵活,手脚麻利,思想也更为活跃,是农民阶层的精英。徐迅作为手艺人的后代,为他日后从事文学创作奠定了手艺人的执着与坚定。
徐迅与乡土有着斩不断理还乱的瓜葛,这不仅因为在故乡的皖河、皖山有着他牵魂绊魄的双亲,以及情同手足的姐弟,还因为乡土里有妹妹陨落的栀子花,有农耕文明遗落的各种农具和年年生发的各色种子、花草,以及那些扭动腰肢的水蛇、会唱歌的鸟类……在徐迅的眼里,乡土生发的一切都是“跳动的火焰”,过眼云烟的都是“大地芬芳”。徐迅终其一生的记忆,也许都是依恋、彷徨着的那条皖河,以及皖河蒸发出的屡屡雾气……
皖河两岸低回萦绕着黄梅小调。“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这样美妙的曲调盘桓流转在他的故乡。徐迅在字里行间自然少不了黄梅小调的萦回穿行。皖河孕育的乡土,上面生息着紫烟袅袅、一代代香火,与波光粼粼的人文故事一并融入浩瀚的长江。在现代史上,陈独秀、朱光潜、邓稼先、赵朴初、张恨水、程长庚、严凤英……这些晶莹璀璨的名字被皖河水喂养得如雷贯耳,让人肃然起敬。
在徐迅出色的散文篇章里,我们可以罗列出《它们》《泥土里的果实》《我的乡村生活》《大地书页》《大地上我们只过一生》《一九九九年的“双抢”》《半堵墙》《春天乘着马车来了》等诸多篇什。一个作家,终其一生,能落得三五篇文章让人称道,这辈子算是没有白活。徐迅写出如此之多的优秀作品,散文著作一部部顺利出笼,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有一阵子,他的《半堵墙》入围了一个著名奖项,并被作为首选悬挂于网络供人们投票,那样的欣喜其实比获奖本身更有意义。
《皖河散记》平静自然的叙述,与《跳动的火焰》饱满结实的情绪宣泄,映衬出皖河、皖山的起伏跌宕与乡土人情的张弛有度。徐迅驾着春天的“马车”,给我们送来《大地芬芳》,作为蜜蜂般的读者,我们跳着“五线谱”的步伐,在“音乐的花丛中穿行”,有什么理由不让我们兴高采烈地朗诵繁花似锦的诗句般的语言呢?
徐迅写到故乡皖河给我们涂抹的是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景象;写到亲情时,则让我们体味到水墨画的浓郁清香;而写到阳光、岁月这些标题时,我们读到了写意画的内质。
品读徐迅的散文,不得不佩服他驾驭语言的本领,一个个诗意滤镜过的词汇组合成句、成章,有如一叶轻舟行驶于风平浪静的皖河水面。山水行舟,自然化外,优美至极。一些乡语俚句也是手到擒来,与通篇文章唇齿相依,恰到好处。
即便写到苦难,徐迅让人感到隐隐作痛的同时,也让人读到诗意的快感。这不得不让人惊讶于他驾轻就熟的语言技巧,也惊讶于他内心世界的坚硬弱于柔软。
徐迅的乡土散文固然是与时俱进的。中国的乡土文学始自上世纪二十年代,其代表作家鲁彦、许钦文、蹇先艾、台静农、许杰、彭家煌、沙汀、艾芜等,以朴实细密的写实风格书写了中国儿女在各自的乡土上发生的种种悲剧,延续到抗战期间的赵树理、孙犁,形成了“山药蛋派”和“荷花淀派”的乡土小说流派,与此具有进步色彩的乡土作家形成强烈反差的,则是另一批陶醉于田园风光的现代乡土作家,当中废名和沈从文最具代表性。在新时期的乡土文学创作中,依然可以看到沈从文式乡土文学写作类型的延续,尤其是汪曾祺等作家的作品,沈从文式的清澈空灵被赋予更为乐观明朗的特征,及至新时期涌现出的诸多声名赫赫的乡土作家如韩少功、李锐、张炜等,其作品展现出了另一幅图景,他们以局外人的眼光打量着迅疾发生、又迅疾淹没的一切,站在一个更自觉更冷峻的制高点,以文化代言人的身份,叙述着中华大地乡土文化的变迁。徐迅应当归属为新时期的写作者,他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切入皖河这片肥沃土壤,跻身于乡土作家行列,给乡土文学开拓出了一方崭新天地。
读完《春天乘着马车来了》,我们不禁要问:皖河两岸还有什么故事?徐迅接下来的作品又会是些什么景观呢?我们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