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波:尘埃落定看灵魂飞舞

　　知道阿来，是因为小说《尘埃落定》。1998年的时候，阿来这本命运多舛的小说历经周折(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屡屡被各出版社退稿)终于被人民文学出版社慧眼识中，孰料一出版立即获得巨大的反响，首印数即达五万册，没用多久，正版印数即超过十万册，并被翻译为英、法、德等15国语言介绍给国外的读者，其中英文版3万册的版税更高达15万美元，并实至名归的荣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

　　在小镇广安溪口的一间斗室内，我是怀着一个文学青年虔诚的心情阅读《尘埃落定》的，“那个下雪的早晨，我躺在床上，听见一群野画眉在窗子外边声声叫唤……”从一开始，我就被作家的灵动的笔触深深吸引了。

　　这个“我”，作为全篇的主人翁，是一个声势显赫的康巴藏族土司在酒后和汉族太太生的一个傻瓜儿子。在小说里，大家都认定我“傻”，但是实际上我却以超越时代的预感和举止，成为土司制度兴衰的见证人。

　　首先值得一提的就是贯穿全篇的神秘预言。“老百姓相信的事情总是要发生的，就算听上去没有多少道理，但那么多人同说一个话题，就等于同时愤动了同一条咒语，向上天表达了同一条意志。”基于对时局的正确判断，一个世人公认的傻子，如神明附体一般地为自己的民众，为自己的家族做出一系列的连聪明人也没有做到的，智慧而伟大事情。在“傻子”的外衣包装下，他审时度势做出一些悖于常理，而正是这些众人不解的事情帮助他为麦其家族做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创造了整个家族前所未有的强大与财富。“ 两个强壮的百姓突然就把我扛上了肩头。猛一下，我就在大片涌动的人头之上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人群里爆发出来。我高高在上，在人头组成的海洋上，在声音的汹涌波涛中漂荡。两个肩着我的人开始跑动了，一张张脸从我下面闪过。其中也有麦其家的脸，都只闪现一下，便像一片片树叶从眼前漂走了，重新隐入了波涛中间。尽管这样，我还是看清了父亲的惶惑，母亲的泪水和我妻子灿烂的笑容。看到了那没有舌头也能说话的人，一个人平静地站在这场陡起的旋风外面，和核桃树浓重的荫凉融为了一体。激动的人群围着我在广场上转了几圈，终于像冲破堤防的洪水一样，向着旷野上平整的麦地奔去了。麦子已经成熟了。阳光在上面滚动着，一浪又一浪。人潮卷着我冲进了这金色的海洋。

　　我不害怕，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欣喜若狂。”读着这样的文字，感受着“人民”卷起的巨大历史洪流，我在新奇的阅读体验中忍不住会心一笑，难道，这真的是傻子所为，真的是傻子能为么?

　　再就是小说对细腻而真实的爱情描写也极大张扬了人性人情。小说中描写的爱情，有傻子少爷对卓玛朦朦胧胧的爱和依恋，也有侍女塔娜与傻子少爷间不平等的畸形的爱，有引发兵戈与世仇的老土司和央宗的爱，也有傻子少爷和塔娜之间的爱。每一段爱情，通过傻子的视觉：爱欲与诱惑、情欲与人性、依恋与背叛、美好与无助每一样都描写得淋漓尽致、动人心弦。桑吉卓玛的奔放与激情令傻子少爷一生都在怀念，茸贡土司之女塔娜的爱是傻子少爷主动选择令他一生都最刻骨铭心的爱，而卓玛曲折的感情经历，内心的矛盾与痛苦，与傻子少爷、与银匠、与跛子管家的感情纠葛，以及塔娜因为政治嫁给傻子少爷，然后又对他渐生感情，最后在因他选择不继位土司而极度矛盾失望，作者把爱的美好、背叛、彼此的伤害、痛苦描写得入木三分，每个人被爱与恨趋使的行为和心理都十分合理真实，强烈的爱恨交织，动人心魄。感情描写在通过大篇幅的白描，渲染了傻子之“傻”的同时，写尽了没落时代的人情人性，极大提升了文章的内涵。

　　《尘埃落定》虽然讲述的是少数民族——康巴藏族的故事，但这篇小说并不局限于民族题材。小说中涉及到的权力、英雄、宗教、信用、仇杀、爱情等话题都具有现代意义。“得民心者得天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作者通过种种看似怪诞和荒谬的故事，以及傻子在其中当局者以为近乎傻气的举动让土司制度崩溃之前的末代哀歌有了繁华落尽绚丽的光彩。

　　“灵魂升空的那一刻，塔娜的悲痛让我始料未及。我把生前的问题带到了死后，可是又在死后的那一瞬间把问题丢失。我的灵魂应该是象祖先的经书中说得那样，到达了一个没有阴影的天堂。天堂的幸福是恒久的，象太阳一样温暖，象月亮一样美丽，象一切一样无所不在。那么，幸福原来也是虚无的啊。啊，生命如血，更如尘埃。当生命失色的时候，比血还黑，比尘埃还虚空。”我们喜欢这些纯净的文字，透过它们我们看见了灵魂飞舞。这也是时隔16年我再次捧读《尘埃落定》这本巨著并写下这些文字的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