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领:又到槐花飘香时
这几日,颇想到菜场里逛一逛。
只因那一日,在菜场里不经意遇见,一群细细碎碎的花开在妇人的三轮车里,不惹眼,不张狂,却充满十足的烟火气。于是心里便日日想着,到菜场里逛一逛,只为再次遇见。槐花,久违的槐花,不知多久没有相见了,差不多有10年了吧,仿佛从记忆里悄然遁去,怎么也寻不见踪影,如今再遇着,如遇一位老友,心生欢喜。
小时候,老家院门口有一棵槐树,是洋槐。虬枝盘旋,繁叶婆娑,遮天蔽日地覆盖了大半个院落。微风中,满树的繁花,闪着银光,一串串,一朵朵,缀满枝头,把枝头压得弯弯,轻轻摇晃。春夏交替的季节,潮湿的空气中到处弥散着甜丝丝的香,馥郁浓密,沁人心脾,仿佛整个村庄都被融化。
槐花树下,是孩子们玩耍的乐园。女孩子在树下跳皮筋、踢毽子,男孩子爬树、捉迷藏。微风拂过,槐花纷纷扬扬落下,落在发间,落在眉头,也落在童年的心里。我们闭上眼睛,伸开双臂,在树下旋转,一边撒下银铃般的笑声,一边奔跑着欢呼雀跃。
母亲坐不住了,找来竹竿,绑上割麦用的镰刀,高高地举起向沉甸甸的槐花枝头,使劲一拉,一枝一枝的槐花枝便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激起清脆的一声响。哥哥姐姐飞奔到跟前,小心翼翼地把枝条捡到篮子里,而我则迅速地拿起一枝放在鼻尖轻嗅,任凭氤氲的香气一点一点游进鼻腔,将我沉醉。
母亲将篮子拎回家,在门庭下摘拾干净,然后把槐花洗净晾干,拌上适量白面,加入调料大火蒸煮,还未出锅,沁人的槐香便已飘散一屋,待出锅后,再用蒜泥辣椒调拌,放上香油,期待已久的槐花蒸菜便可尽情享用了。至今那飘着淡淡清香、软绵绵清甜的味道还浅浅地活在心里,是那么熟悉。果真童年的味蕾是最容易征服的。
蒸完槐花,母亲会把多余的槐花用来酿制槐花酒,槐花酒具有降压、健胃和消炎的功效,那时父亲常喝。有时母亲也会把槐花阴干收藏,等到冬季,用槐花做馅包饺子和包子给我们吃。那时家家生活都不宽裕,槐花饺子和包子算是一顿十足的盛宴。槐花就像一位不离不弃的朋友,在饥寒交迫的年代,为我们送来了温暖的炭火。
那时,几乎家家墙角屋边都是种有槐树的,有时也不是特意栽种,只是一棵幼小的树苗在侵染了人间的烟火气后,拔地而起,顽强地生长成参天大树。而槐花,更是在高处低调地盛开,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也没有月季的妩媚多姿,却是开在尘世里最温暖的花朵。
如今,老屋不在了,老槐树也倒了,槐花作伴的岁月,也渐渐远去了。它们就像患难中风雨与共的老友,一同经历了苦寒的日子,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悄然退到岁月深处。但我想,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它们依然将活在我的生活中、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