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的生日(纪实文学)
出来矿门口,沿着南公路,驱车30里,就到了矿上的金都花苑小区。
晚上十点多,红光才回到家。
爸爸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妻子秀莲在卧室里陪孩子学电脑。
听到红光回来,秀莲走出卧室。
妈妈问:“吃饭了吗?”
红光说:“早吃过了。”然后坐在沙发上,不再做声。
秀莲问:“累了?”
红光显得有些不耐烦,说:“也就是握握钳子拿拿扳手,累什么?”
秀莲说:“明天中午回来吃饭吧!爸爸妈妈准备了一天,都忙坏了。”
红光摇摇头,说:“回不来。”
爸爸妈妈不再看电视,都静静地看着红光。
秀莲说:“那晚上回来吃?”
红光说:“我明天出发。”然后对爸爸说,“爸,情况确实很特殊,我真的出发。”
秀莲疑惑地问:“出发?去哪里?我怎么没听说?”
红光随即给秀莲递了一个眼神:“厂领导直接安排的,难道还给你汇报?”然后,停了一会儿,又说,“明天你休个班,在家陪爸爸吃饭吧。”
一家人不再说话,都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里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电视剧。
红光觉得无聊,站起来,走进卧室。
爸爸轻轻地说:“那就等等吧。”
秀莲好像要说什么:“爸——”却又止住了。
爸爸说:“等等吧,那就等等吧……”
卧室里,孩子早已睡觉了。红光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查找着316精煤脱介筛的有关资料。
秀莲问:“你刚才说的,真的假的?你不要骗老爸啊!我明天上了班,可是要问问厂里的。”然后叹了一口气,又说:“你看看爸爸,也怪不容易的,年年盼着这几天——”
红光也叹了一口气:“唉,我也知道。可是,我反复考虑了几天,那个脱介筛,不能再等了。我已经给厂长立下了军令状,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一定修好。”
秀莲惊讶地说:“还是因为那个脱介筛?你不听听人家都说什么?”
“说什么?”红光疑惑地问。
“说你逞能啊!澳大利亚进口的设备,你也敢随便拆?过去不是都找外围帮忙吗?”
“外围——外围——又是外围!自己不动手,什么时候能够学会?”红光有些急了,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你小声点,孩子都睡着了。”秀莲也有些生气地说。
红光看了一眼孩子,又望了望书架上金牌班长的大红证书,声音小了一些:“这个年头,不比过去了。现在形势这么不好,你不想一想,换一台设备,要50多万;两台,要100万。100万,什么概念?我们全厂员工近两个月的工资啊!”停了一会儿,又说,“我是厂里推荐的金牌班长,如果攻不下这个难关,我有什么脸面还去上班?”
“你有把握吗?”
“我倒是有些把握,但我更想试一试。”红光坚定地说。
次日早上,红光早早赶到矿上。匆忙准备一番之后,就召集运转维修班十几名员工一块研究维修脱介筛的问题。
有的说:“我同意我们班组自己进行维修,也真想跟着班长学习一下维修的手艺。”
有的说:“我感到心里没底儿。”
有的说:“我还是不赞成自己维修。我们毕竟没有这个方面的经验。我从网上查过,有的单位曾经尝试着自己维修,可是,因为安装轴承间隙不合适,只使用了4个小时,就停摆了,结果是弄巧成拙。”
红光皱了皱眉头,慢慢地说:“我也是压力很大。可是,大家想一想我们班组的预算维修费用。如果更换这两台设备,费用就占了全年的六分之一。”
他又看了一眼墙上关于全面预算的牌版,继续说道,“要讲预算,单靠节约个螺丝钉、螺丝帽,那是九牛一毛啊!大头,还是在设备上。再说了,外国人能修,我们为什么不能修?就算真修不好,也算学习了。”
“说得好啊!”厂长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学习室的门口,他走到红光身边,大声说,“不要怕,小伙子们,修砸了,我替你们交学费。”
红光激动地说:“厂长——”
班组的十多名小伙子,先是一愣,接着,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一整天,红光不是站在车间里,出神地望着脱介筛的激振器,就是泡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快速地点着鼠标,查找着有关的资料。
傍晚的时候,秀莲送来了饭菜,看着忙得不可开交的红光,也没有打扰,随手拿起红光的手机翻看着。忽然,她对红光说:“哎,你看,老爸的信息。”
红光问:“说什么?”
秀莲说:“我给你念一念。”秀莲清了清嗓,学着爸爸的样子,慢慢地念到:“红光,爸爸支持你以工作为重。不管你现在在哪里,爸爸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秀莲鼻子一酸,念不下去了。而红光,眼睛也慢慢地湿润了。
红光接过手机,自己慢慢地看着。“爸爸干了一辈子煤矿,当了一辈子的班长。可是,爸爸从来没有机会走上过领奖台。去年底,你被矿上评为金牌班长后,爸爸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红光揉了揉眼睛,继续看着爸爸的信息。“红光,爸爸没有文化,书本捧不起来,电脑更是看不懂。我看着你这么用心钻业务,打心眼里高兴。你是爸爸的希望,你是我们家的希望。红光,我的儿子,爸爸希望你好好工作,为我们家争光,也为你们的洗煤厂争光!爸爸希望你,将来的路,走得更远更高……”
红光的眼泪,就像两条小溪,顺着鼻颊,慢慢流了下来。
听激振器的声音,看脱介筛的实物,查电脑上的资料,红光终于弄明白了脱介筛的故障在哪里,也搞清楚了拆装的顺序。他兴奋地把班组里的几位业务骨干聚在一起,四个小时后,终于修好了第一台脱介筛。
“试机,试机——”红光瞪着熬得红红的眼睛,高兴地对同伴喊道。
机器开动了。看着闪亮发光的煤块,经水喷雾冲洗后,欢快地唱着歌,跳跃着涌向皮带时,同伴们欢呼起来。
定时测量,温度正常,声音正常,一切正常!
红光的心放了下来。他双腿发软,浑身无力,好像要站不住的样子。
两天两夜的奋战,终于有了结果。但是,红光着实有些支持不住了。
当伙伴们扶着红光,走进厂长办公室时,红光吃惊地发现,爸爸正坐在沙发上,和厂长高高兴兴地说着什么。
厂长站起来,热情地招呼着大家:“来,都坐下,都坐下。红光,来,坐到这边来——”
红光坐在了厂长和爸爸的中间。
这时,秀莲提着两个大大的蛋糕,走了进来,把蛋糕放在了爸爸面前的茶几上。
厂长望望蛋糕,望望大家,然后,慢慢地说道:“说起来,我很惭愧。我刚知道,两天前,正是红光父亲的生日。红光本该休班,在家陪着老父亲过个生日。可是,因为一心维修脱介筛,错过了为老人祝寿的时机——”
“不——”红光的父亲说,“没有错过。我只是,在等着这一天。”
“红光,你知道吗?”秀莲接过话茬,“这两天,爸爸每天都要来到厂门口,静静地站着,等上你一阵子——”
红光愕然了,眼睛瞪得更大了,又好像,含着两汪池水。
红光的父亲笑了笑,说道:“我和红光的生日,也是巧合,我比他早两天。早些时候,家里穷,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后来,家境慢慢好了。特别是有了红光以后,老伴提出给我过生日,我说,就不要单独过了,我等等红光的生日,就一块过吧。”
红光的父亲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像在回味着什么。“所以啊,我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等上两天。一晃儿,30年了……”
一屋子人,静静的,没有谁再说话,好像,大家在侧耳倾听隔壁楼上的车间里,那316精煤脱介筛,有节奏的欢快地唱歌的声音。
突然,不知道是谁带了头,厂长的办公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秀莲喊道:“吃蛋糕——大家吃蛋糕——”
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响起来了……两个蛋糕上的红蜡烛点起来了……
笑声,冲出了窗外,和车间里脱介筛的歌声融合在一起,响彻在整个洗煤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