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龙:乡愁
有了孩子以后,回趟老家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往往需要提前好几个月和爱人商量筹划一番。考虑的因素主要是孩子:路途颠簸,他那幼小的身体能否吃得消;回去后生活能不能很快适应;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老家医疗水平怎么样等等。然而,对老家的那份眷恋,对父母的思念一直萦绕着我要多回去看看,哪怕只有一两天的假期。这样的念头一直迫使着我急切地去说服爱人,孩子没问题能够适应。
爱人倒是通情达理,爽快的答应带孩子回老家看看,体验一下我儿时的生活。娘俩心无旁念很快进入了梦乡,我一如既往辗转反侧。儿时的场景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反复划过,光着身子在河里游泳捉鱼、呼朋唤友在山上摘野果子,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总是那么温情。在我的记忆中总有这样一幅温馨画面:夏日的夜晚,各家各户的灯零星的点缀着夜空下的小村庄,各种昆虫、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不是吵闹喧哗,反而更加映衬了乡下的寂静。夜空里忽暗忽明的萤火虫,招惹着你想踏起脚尖够住他们,捧在你的手心。一家人吃过晚饭,把十四英寸黄河牌的黑白电视机搬到院子中间,一家人围着电视席地而坐,一天的幸福和满足也达到了顶峰。
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每每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我总是默默流泪。我总觉得自己像一根绿草,原来还能从家乡的土壤中汲取养分,现在根系却被生活慢慢抽干甚至枯萎。我原本是故乡的一根绿草,现在却成了钢筋混凝土丛林里凋零的干草,无法再回到故乡,无法扎根在故乡的青山绿水中。到底是我抛弃了故乡,还是故乡遗弃了我?所以近20年来,每一次回老家的前一天晚上我都是彻夜难眠,一个几近枯萎的干草多么渴望赖在家乡母亲的怀里再吮吸一口。
已经远远的看见故乡的山了,听见故乡的水声了,马上就能与父母、亲戚团聚了,激动兴奋的心情却往下一沉,起了微妙的变化。因为我能想到,记忆中的故乡的影子越来越难以在我即将要看到的山山水水中寻觅到踪迹。我更能想到记忆中父母、亲戚们曾经年富力强的身影正在被一根根白发,一条条皱纹压垮,由于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从他们身上反映出来的岁月流逝,那跳跃变化的步伐让人不免十分伤感。
这次带着妻儿回老家,感觉也是如此。父亲的耳朵越来越背了,和他说话要大一点。他常常听错我和母亲的话,回应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惹的一家人哈哈大笑,我心里却是酸酸的。晚上一家人围坐电视机前拉着话,看着看着就坐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父亲,我家的顶梁柱老了。母亲的膝盖越来越疼,上台阶都难以打弯,脊椎滑脱的病痛也在同时折磨着她,她硬是忍着全身的病痛抱着孙子挪挪擦擦、上上下下。母亲,我家的避风港也老了。村上年轻人大多在外地为生计劳苦奔波,住在老房子里的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给人留下的不是生生不息、健康有力的希望,而是一片衰老的气象,此情此景让我不禁感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小时候河道两边的垂柳点缀着村子,使得故乡显得更加妩媚动人。截取一段柳枝,退下一段完整的嫩柳皮,我们兜里都揣着好多这样做成的柳苗。把柳苗含在嘴里鼓着腮帮子使劲一吹,声音单调又刺耳,杂乱无章、此起彼伏却丝毫不能掩饰孩子们的天真和快乐。如今垂柳早已被砍伐一空,再想找到儿时的场景和快乐,只能在梦里回忆。
妻子觉得小村庄很有特色,毕竟她在背街小巷还看到了故乡残存又不愿意离去的一丝风韵。她没有见过故乡曾经的优雅。故乡,你那曾经的清纯和美丽去了哪里?我是想多回去找寻,但是我害怕这样的变化一次又一次地深深刺痛我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