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波:此生痴迷,未知之美
“手术台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但我是医生,必须把控局面,无论多么复杂的情况都要向最好的结果尽力一搏。”
——高 波
高 波:此生痴迷,未知之美
■文/图 主任记者 鲍雅辉
“造影后,我肚子叽里咕噜地响,晚上也没睡好。”“昨天晚上,我一直哭,已经拖了半年,从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我不想治了。”“大夫,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麻烦的病人?我想哭,让我哭吧!”
早上7点30分,抚矿总医院肿瘤外科一病房一位女患者喋喋不休地说着。
肿瘤外科兼乳腺外科主任高波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她倾诉完后,宽慰她:“你的病不算什么大毛病,比肿瘤患者强多了。而且,你非常配合我们的工作,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患者。”
女患者听了医生的表扬,苦闷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这才肯放走高波。
“她的这些话,我听了很多次,其中对医学判断有价值的仅两三句话。但我不忍心打断她的倾诉,因为到这里来的人往往身心俱疲。作为医生,更重要的治疗其实是心理暗示。你给的积极信号多一些,她就会对疾病有信心。”高波说。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高波认为,这是医生的写照。
一
8点45分,护士站来电话,催高波进手术室。换衣服、洗手、戴帽、戴口罩,高波直奔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是一位警察,通过CT检查考虑是直肠癌晚期,因此需要采取腹腔探查术争取获得组织学标本以进行病理分析。
确定患者麻醉睡熟后,高波拿起了手术刀。腹腔镜探视后,情况如科室讨论结果一样。高清屏幕上显示,患者身体内癌细胞已经广泛转移,腹膜上到处是白色的小点。
“太遗憾了,53岁很年轻。如果是一般条件的家庭,我们建议患者家属根据经济情况决定下一步的治疗。我们了解到,这位患者家庭经济情况良好,愿意接受进一步的治疗。因此,活体取样能确诊,尽快用药物治疗延长生命。”高波两手分别拿着病理取持钳,通过腹腔两孔在腹腔镜的引导下,在活体上取样。
高波坦言,患者的经济情况也是外科医生需要考虑的一方面。“如果不是医保患者、也没有医疗保险,在治疗大方案不变的前提下,我们会在用药等方面进行调整。”
11点10分,手术缝合完成,手术结束了。高波走出手术室,联系患者家属交代手术情况。
“主任,半小时后继续下一台手术,赶紧吃饭吧!”细心的助手轻声提醒高波。高波点点头,一言不发地靠着墙坐上板凳,静静地看麻醉师给患者做麻醉插管,脑海里反复琢磨着手术方案。
有那么一瞬间,高波恍惚回到了当实习医生的时候,第一次上手术台有点晕,有点恐惧,血淋淋的,看着医生将内脏从这边翻到那边,寻找要切除的肿瘤。
第一次主刀时他很兴奋,做的是一个阑尾手术。回到家后,缠着妈妈聊了半天,那种成功感和喜悦感至今仍记得——自己真的可以救人了!
如今,当医生越久,遇到的复杂手术就越多,思考的东西更多,责任感也会更强。
事实上,高考时,高波填好的师范类院校,被当医生的父亲改填为医学院校。当时,懵懂的高波,并不知道这一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直到他端坐在学校宽大的教室里,听老师讲授医学知识,他才发觉,原来,医学是那么的神秘,竟不由自主地痴迷其间。
这痴迷,让他在临床一线坚守了30年。
二
有一天上午,高波看门诊,47岁的女患者两年前查出胃癌,晚期,在沈阳一家知名三甲医院开刀。但现在,肿瘤复发了,且大面积转移。一双儿女焦急地跑来问高波怎么办。高波看着她的手术记录,内心翻江倒海。
癌细胞美得甚至有点像艺术画,但它们也极其狡猾,会“伪装”,也会躲避人类的免疫系统,一代代医生在致力于搞清楚肿瘤到底是如何发生、发展的。
“我们对中晚期胃癌的认识已经落后了。”高波记得老一辈医学专家常说,肿瘤能开刀的肯定首选开刀,而后再化疗、放疗。老一辈曾对这种治疗方法形象地比喻说:就是先把大山(肿瘤主体)搬掉,再用化疗、放疗等把周围的小土块清理掉。
学术上所说的“去肿瘤负荷手术”,就是基于这个概念的新治疗方法。走到今天,这种治疗观念已深植于全国大小医院,晚期病人跑到医院里,来一个,就开(刀)一个。可怕的是,就跟踪一年看,晚期患者开刀后没多久就复发了,生存期很短。
在2014年的世界胃癌大会上,日本一位医学专家在发言中提出“术前新辅助腹腔与全身联合化疗”(简称NIPS治疗)的新治疗方法。高波如获至宝,并率先带领科室人员开始探索这种治疗方法,结果令医生们吃惊:原本大面积扩散的肿瘤细胞不见了,腹水不见了,拳头大小的肿瘤缩小到豆粒大小……一批晚期患者在几个疗程的NIPS治疗后,再接受肿瘤手术切除,存活至今。
而此前,医生给他们的生存期预判仅仅是3-6个月。
“要是去了其他地方治疗,现在怕是已经装进‘小盒子’了。”一个在总医院接受NIPS治疗的胃癌晚期患者感激不已。这个患者治疗至今已两年多。
事实证明,这是一项前瞻性研究,它颠覆了传统的肿瘤治疗观念,认为肿瘤治疗应该是在手术前先把病灶控制好,把转移灶缩小甚至消除。就是先“转化”肿瘤,把大肿瘤转成小肿瘤,把晚期肿瘤转化到中期、甚至早期,然后再开刀,达到手术切除甚至根治的结果。
“原来我们一个都做不到。”高波说,这一年半的实践给了他们一个很重要的提示:技术上的创新是重要的,但观念的创新更重要,不然,难的东西永远没人去碰,也就永远难以有突破。
“现在讲求的是转化,怎么把晚期转化到相对早期,降期对患者来说是天大的好事。”高波现在更愿意称自己是“肿瘤医生”,因为肿瘤医生更关注患者到底能活多久,活得好不好。
三
下午3点50分,一天的手术全部结束了。
高波约谈了第二天的手术患者。“你对手术的情况都清楚吗?手术会在腹部留下两个不太小的针眼儿,以后可能再也不能穿露脐装了。”高波俏皮地说。
这位男患者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没事,虽然不够美观,但手术能排除病患,我看值得,你说呢!”高波宽慰他。
4点30分,科室交班会,医生聚在一起介绍各个病区当天手术情况,外科医生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可高波仍然不能准时下班。因为,团队建设、科室管理等一些繁琐的事务性工作还在等着他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