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雁:对生命的无言,对时间的目送
对生命的无言,对时间的目送
——我读龙应台《目送》
书的封面是一片写意的青绿,书名充满了无奈和不舍,书中篇篇插图都似带着温暖的光晕,让人掩卷遐想。多年来,从大学到参加工作,《目送》一直伴着我安静地躺在枕边。对于我来说,《目送》极美,“良书如益友”说的大抵如此吧。
兼有哲理的思辨和温婉的柔媚,龙应台算是华人世界一只奇异的文笔了。文风可以如此的流畅又如此的细腻,时而顺流直下,时而曲转迂回,龙应台其文似山川锦绣,篇篇美不胜收。
“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龙应台的文字娓娓道来,平静地诉说,时光沉寂,心中便涌起莫名的温暖和无奈……
她写父亲的逝,母亲的老,儿子的离,朋友的牵挂,兄弟的携手共行,写失败和脆弱、失落和放手,写缠绵的不舍和决然的虚无。她写尽了幽微,如烛光冷照山壁。
这,是一本生死笔记,深邃、忧伤、美丽。
读到父亲病重、离世的几篇文章时,总让我不禁想起自己的奶奶。奶奶生前最后的几个月里,已经完全不能自理,总在睡前嘀咕几句:“也许明天我就去了。”初二的一个春天,我在课间无意中听到村里的一个女同学说我奶奶快不行了,我家正在准备后事。我害怕相信她的话,又隐约觉得她说的是真的。一整个下午我都怔怔地站在学校外的一个荒坡上,一阵一阵地对着缓缓落山的夕阳痛哭。周六回到家,奶奶真的是不在了。年幼的自己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人世间最深的决裂,最无奈的放手,最痛的领悟。
《目送》的每一篇文章都用深情细腻的笔触勾勒生活的过往,一篇篇读着,想着,感悟着,点点滴滴的温暖,一丝一丝的忧伤。人世是最深幽的花园,暗礁和暗香同样汹涌。我想着,在某一天,当我到了与作家年龄相仿的一刻,一个人独自立在荒芜的旷野中,在影影绰绰的斜晖下回想我人生的点滴,那感觉,会是怎样的呢?是忧伤还是温暖?也许兼而有之吧。
在写人情之外,作为华人世界最冷峻的一支笔,龙应台也写战争,写民主,写贫穷,写艺术,对于自己的观点,作者从不大肆喧哗,摇旗呐喊,只用一个微小的镜头,一个具体的意象来表述,“巷子很深,转弯处,一个老人坐在板凳上,戴着老花眼镜,低头修一只断了根的高跟鞋;地上一个收音机,正放着哀怨缠绵的粤曲。一只猫,卧着听。”寥寥几笔,将廉价的手工艺人的贫穷写出了无尽的回味。作者写江湖写民主,语言讥诮:“正值多事之秋,世态诡谲多变,王位继承一旦付诸公开竞逐,各藩蜂起,合纵连横,步步为营。”读龙应台的文字,酣畅淋漓,启迪良多。我想,若非有如此深厚沉淀和悲悯情怀,难能这般洞若观火。
《目送》用最云淡风轻的呢喃浅吟写尽人世的哀婉和忧愁,用最平凡的人写最动人的历史,生活化的哲学和哲学化的生活,尽皆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