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是别人的城堡 ——遥寄一位年轻的逝者
知道你离世的消息时我呆若木鸡,像片刻中的一幅画,那神态至今也描摹不出是怎样一个样子,只记得眼珠子转也不转了,周身的血好像都冲到了脑门上,自己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还没到不惑之年,正是芬芳瑰丽的盛开之季,真是太可惜了。几天前我还和友人说想去看看你,我离开那幢大楼后就一直没见到过你。由于无法言说的原因,也因了孤傲倔强的性格。谁知,那一别,竟成了永诀。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前几天,我连续梦到过你两次,你小巧而柔弱的身影晃来晃去,你大大的眼睛无神又无助地望着我,你的朱唇翕动却欲言又止,还是像有什么浓重的心事。我说你有什么事情快坐下来说你坐呀,你笑而不答凝眸不语随风转了两圈逸然飘去。你走了我醒了从此再没有入睡一直到天亮。当时,我远在外地又身有腰伤,我的情状不好我的心神不宁,一有事情就心悸盗汗的病愈发地重了,我想给你挂一个电话问一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老让我梦见你,但一切都晚了。
是的,第一次梦到你时你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像一泓清凌凌的泉水涓涓地远去,游逝在谁也无法找到的地界。第二次从我梦中离开的时候,竟是着了戏装的一位青衣,雍容端慧却沉郁哀婉,你的微微启唇喁喁而语,你的水袖金莲高华气度,与那淡淡的神情,低眉而去的晶莹,流云一般地交汇在一起。我说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出色的票友,你说从现在开始,浩渺的天空再不遥远,仙去的路上有了可以敞开心扉的自由。
我们相对而坐相随而行为了一项工作走过了四度春秋。你如一只文静的小鸟栖息在我的对岸,没有叽叽喳喳的叫声只有心灵深处动听的吟唱。为了这座矿山几十种口音的融合我们倾注了心力,我们终于在告别时以文化的名义给一个新型的国企挂上一枚耀眼的勋章。
这几天,我无数次翻动着那勋章背后的底片,一幅幅一幕幕朴实生动的画面如潮涌来,滚滚漫过心际。我们一道为这矿山的盛装织锦,也为窑哥们的拼搏奉献放歌。四年光阴随速而过,忘记了什么时候是闲暇的时刻。一老一小我们形同父女,两个人的体重加起来不足百公斤,但我们却像两架难以停歇的机器,轰隆隆地转个不停。文化理念灌输,文化课题研讨,文本文集辑成,准军事化大练兵……盛夏酷暑,三九寒冬,你像影子一样,瘦瘦的随在我的身后,奔波在尽职尽责的岁月里。
你也曾十分信赖地对我谈到过自己的心事,那种忧伤无助的样子至今令人怜惜。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善言相劝,你大大的眼睛里分明有泪光闪过,但却总是十分感恩地含笑点点头,你好温良好矜持好懂事。从那以后,我再没有看到过你的眼泪,我也不便触动你那忧伤的神经只要瞧见你每天有浅浅的笑意在眉梢就心里踏实了,我们总是以坚毅的笑容面对着雾霾和风雨,因为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
然而,风雨却突然成了风暴,最终击倒了年轻的你。之后我才狠狠地责问自己:你心里的那种所谓的踏实是何等地虚弱,而她眉梢的笑意又是如何地勉强。一个内心有伤却不愿轻易示人的女子,本身就是一种可贵的坚守,那是善良者真情的维护,宽宥的期盼。
可怜的孩子,我们到底还是弱者,或者叫心强命不强。回头去想,一切都迟了,美好期盼,终为云烟。我远望着月山脚下的那一脉丘陵,苦苦地感到你的离开犹如矿山轨道上溜去一挂矿车,把窑哥们的心头撞开一道道血口,往日那个小巧安静的女孩就这样永远不能再见到了,这怎么能行,这怎么可以!黑森森的眉毛挂着天赋的才气,厚厚的嘴唇抿着严实的故事。总是那么文静安秀,总是那么素面朝天甘之如饴。现在,她哪里去了,她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找不到她?曾几何时,哗啦啦的键盘上流动出多少篇优美的文字,正宗的马列主义院校科班才女,心有灵犀的聪慧恰到好处的留白成为几任领导的得力助手。然而,到头来,竟是谁也无力回天。
孩子,对不起。
除却自强自立,你本柔软的躯体原来也是该有一座坚硬的城堡呵护的。可是,城堡在哪里?我望着遥远的月山,望着蔚州厚厚的城墙,哑然无语。
孩子,我们的才气和善良,原来是别人的城堡。
成日间为他人想,为别人做,自己最终落个骨高肉瘦架子倒。你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受制,不懂得委屈,不明白一些虚假的情意贪婪的心思,但不说,都一笑了之了。你在过程中付出,你在梦幻中畅想。仔细了思忖,这是怎样一种修为,一种气度,一种风景啊。
脚下七尺土,头上一方天。带着这种归真的考量祭你的时候,似有一个声音传过来,从“那塔.那湖”的开篇里:在我之前/另一个人在渐渐逝去的黄昏中/把这些书籍和黑暗视为自己的命运/迷失在曲折的回廊上/带着一种神圣而又莫名的恐惧/我意识到我就是那个人/那个死者,迈着/一致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