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矿业涌鑫矿业公司(康强伟)门
我出生在1989年的关中平原,自打记事起,家门口就有一扇陈年的黑色老木门,杨木结构,厚实而沉重,散发着古朴的气息。听爷爷说起,当年父亲和叔伯几个分家时,父亲就另申请了一片宅基地盖起了新房,盖到最后却没有了撺大门的木材,为此,爷爷一咬牙,把自己亲手栽种了三十多年的老杨树给挖了,给家里做了这扇门,它虽没有现代都市光鲜亮丽的漆色,没有钢铁的坚固,没有玻璃与合金装饰的气派典雅,但它是一扇纯天然木质的门,是我童年心中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
那个年头,关中平原家家户户的大门几乎都是木质结构,如果谁家的是铁门,那肯定是有钱人家,这一点毋庸置疑。木门结构可没有铁门那么简单,首先是门框门楣,镶在墙体上,支承固定门扇,再就是两张门扇,门扇上整齐的镶嵌着四五排铁质凸起,上面两侧各有一个门环,其下面是门闩和插销,用于锁门,木门两侧门轴下方各设有一个石质门墩,其中间是门槛。童年懵懂之时,我经常会坐在门墩上玩耍,看门前人来人往,看风雨变化无常,日升月落,群鸟飞逐,自由自在。门前隔路相望是一个废弃多年的水库,听爷爷曾讲过,以前水库是在村郭外,碧波荡漾,杨柳环绕,鱼翔浅底,岩雀萦绕,甚是美丽,但随着村落人口的增加,水库被圈进了村子里,面积缩小了一大半,连护城壕也被填平了,往日的美好已一去不复返,每每说到这里,总会听到爷爷不由自主的叹息声。
孩提时的我,对家里大门有着特殊的感情,认为世界就是我目所能及能够到达的地方,门内是家,门外就是整个世界。玩的再晚,只要踏进这道门,心里也就踏实了。记得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几乎常年在外打工,每年的年根,父亲总会如期的回到家里,走到门前,放下行囊,他总要深呼吸一下,也许此刻他想到的是这一年的不易和回到家里时的幸福,摸着饱经风霜斑驳次生的黑色木门,他有种言不由衷的感慨。春节临近,他知道家里要刷新一番,大门是首当其冲要亮化的,毛刷在木门上一遍遍的游走,再贴上崭新的对联和门神,家里的风貌渐渐焕然一新。
2000年以后,在改革开放的大浪潮下,关中平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子里家家户户已栽种上了果树,经济来源不再是单纯的依靠种植小麦玉米,也是那一年,南下广东风靡北方,姐姐也跟着同村几个年轻人去了广东务工。记得那几年,家里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改善,我上了中学,2004年的时候,家里苹果卖了好价钱,父亲和母亲一合计,买了一扇黑色的小铁门,陪伴了我15个年头的黑色木门也因此下了岗,被搁置在后院的一角。看着崭新且坚固的大铁门,我心里有种落寞和不习惯,但更多的是欣喜,毕竟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木门迟早要被替代。
到了2010年,哥哥大学毕业已有几年,姐姐也已结婚,我正上大二,家里的光景也没有前几年那么恓惶,辗转数年,家门前的水库已沦落为“闹池”,意为洪闹灾害之时的排水之用。春节刚过,父亲盘算着家里的积蓄,全家人经过商量,决定另辟庄基地另盖新房,经过几个月的忙忙碌碌,新房在老屋南边的街道紧挨着村子落成,朝南坐北,阳光明媚。在一阵鞭炮声中,全家人喜气洋洋地搬进了二层高楼的新家,大门换成了大红油漆的高大铁门,气势磅礴,别有一种自豪的感觉。
现在的人们很多都生活在大都市之中,工作生活压力大,也很少有时间回老家,除了春节期间匆匆的团聚,又不得不挥手告别,匆忙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多少年了,习惯了新屋的一切,即使回家也很少去老屋,可去年秋收时节前的那段时间,每天晚上梦中总会置身在老屋的木门前,木门大开,可我始终没有迈步进去,只是觉得老屋的大门忽明忽暗,晃晃悠悠,难以捉摸,我打电话告诉了母亲,她说:有时间回来到老屋去看看吧!为此我专门请假从陕北回了趟老家,父母特别高兴,父亲还专门打开了他那珍藏多年的老西凤。期间我专门去了趟老屋,小铁门上锈迹斑斑,经年的风吹雨打让它多了份岁月的沉淀,如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周遭的一切,都深刻在他的记忆中,惯看世间变迁,始终荣辱不惊。我用母亲给我的钥匙打开了那把爬满了铜绿的锁子,抽开门闩的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童年,无数个画面在我脑海快速的闪现而过,仿佛我还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少年,爷爷的笑容依旧慈祥,面容氤氲在深秋的浓雾中,吧嗒吧嗒的抽烟声围绕着长烟杆久久不散,还是那么熟悉。狭长的院落中,没有想象中的荒草丛生,我知道是母亲经常来收拾的缘故,庭院中后来新长出的几棵桐树也已有十来米高了,遮蔽了天日,排房屋檐下麻雀活跃,倏忽跳跃。后院的角落里,我看到了最初的木门安静地躺在那里,多年的风吹雨打让它已不似当年模样,布满了青苔和蛛网,腐朽在蔓延,漆色已褪去,完全寻觅不到当年的一丝痕迹,当年亲手打造他的爷爷,也早已化作一抹尘土,留下的只有怀念。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故乡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家里的大门,是缩小版的人生百态,尝尽了酸甜苦辣,也习惯了春花秋月;家里的大门,几经变迁,完全没有了旧时的气息,家里的房子也由原来的土坯木梁变成现在的水泥钢筋结构。现在的农村已很少能见到木门了,都是高大阔气的大红铁门,就像旧时代的木匠,随着社会的发展,都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那些数百年沉淀的手艺也要即将失传。
门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家在哪里,根就在哪里,魂牵梦萦的地方,是内心最脆弱的触点,不经意间的回想,总会让你内心涟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