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自行车
老家的一间贮藏屋内,一辆老式的黑色自行车已是斑驳不堪,车轮干瘪,曾经锃亮的车把和车铃显得暗淡无光,车身也已锈迹斑斑。一看到它,温馨的往事便如潮水般涌现,时光流转,我仿佛看到父亲骑着这辆自行车丁零零地穿过岁月,穿过我的童年。
20世纪八九十年代,父亲在离家十公里远的乡里上班,因为交通不便,常常一去几日才能回一次家。为了方便帮助母亲照顾家里,父亲攒下几个月的工资,狠狠心买下了这辆自行车。“上海生产,凤凰牌的!”买回这辆车时,父亲的激动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自此,这辆落户到我家的“宝马”便开始了它一生的征程,载我们去上学,串亲戚,赶集市,干农活儿,为我们的生活东奔西突,立下了汗马功劳。
父亲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对这辆车更是爱惜有加。几乎每天,父亲都要将车子推出房屋,打一盆水,取一块抹布,把并没有沾染多少灰尘的车子轻擦细抹,仔细打理一番。车身、车把,连车轱辘上的每一根铜条也要精心擦拭,接着调试手刹、车座,给链条上油。我站在一旁,早已不满父亲每天繁琐的“工序”,不停催促着他快点启程,不是害怕上学迟到,而是迫不及待要体验飞驰的感觉。终于收拾完毕,父亲一把将我抱起放在车子横梁上。“出发喽!”我拨动着铃铛,脸上绽开欢喜的笑容,未出家门,车子便疾速飞驰起来。“慢点儿……”母亲焦急的叮嘱声很快湮没在风中。
父亲对这辆车虽然爱惜但并不小气。街坊邻居谁要赶个集、卖个菜、跑个远路什么的,一脸歉然地来到我家,吭吭哧哧地说出要借车,父亲总是爽快地应允,热情地将车交与邻居。有时,母亲嘟囔一句“那条路坑坑洼洼的,车子……”“那又怎样?买车就是要用呀,方便他人,也方便自己。”父亲一句回答便将母亲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记得那时,我家对门的大娘,年高体弱,儿子们又经常不在身边,每遇头疼脑热,父亲就自己骑车带着她到诊所打针抓药。父亲总是让大娘先坐上去,自己再小心翼翼地骑上车子,有时路实在不平,他就一路推着大娘到达诊所。回来后的父亲总是面带微笑,拍拍车座,似乎对它的表现颇为满意,然后就把车支在水池边,取来抹布,细心呵护一番。
从孩童到少年,从横梁到后座,从春夏到秋冬,我的整个小学和初中时代,几乎都是在父亲的自行车上走过上学和回家的路。高中时期课程紧、学业重,我便选择了住校,但父亲的自行车依然会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或载着水果箱子,或载着衣服包裹,只是车子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轻便,铃铛也多半保持沉默,车身似乎也已不堪重负,吱吱呀呀地不断发出异样的声响。骑车的父亲看上去也不再那么意气风发,动作也没有那么灵巧自如了。
如今,这辆车安静地待在这间小屋里,随着它的老去和生活的转变,家里已没有它的用武之地了。母亲却没有将它卖掉,说是不值几个钱,不如留个念想。是啊,它身上曾背负着艰难的岁月,更凝聚着浓浓的亲情,承载了我们的欢笑,见证了我们的过往,成为我一生无法淡忘的记忆,生命中永不消散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