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心
去年四月,母亲做了心脏支架手术,医生叮嘱母亲不能紧张、不能激动、要保持好心情。同年六月母亲又做了闭角型青光眼激光手术,医生交代不能心急、脾气要缓。我想母亲肯定是做不到医生的叮嘱,因为她有一颗闲不住的心。
今年春节刚过,母亲就打起了回老家焦作的念头,我知道她又想回去看看年近百岁的外婆了。随身的行李中,母亲只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却带了满满一大包药。
原本计划过了清明节就回来,可我打电话询问她时,她却变卦了。因为外婆脑梗住院了,她要留下来照顾外婆。我紧张地问母亲:“你的药按时吃了没有?吃完了没有?要不要再给你寄一些?”母亲拒绝了,她说她会自己去医院买。
五一放假,我和哥哥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外婆家。还没有走到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外婆安详地坐在轮椅上,母亲坐在旁边正轻揉着外婆的手。母亲看见我们,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推了推外婆大声说:“妈,您看谁来了。”外婆有气无力地抬了一下眼,喃喃自语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对我和哥哥视若无睹。
母亲把外婆推进院子。外婆瘦了。母亲说外婆住了两次医院,伤了元气。我轻轻拉着外婆的手,那双两年前还能穿针引线的手,如今也变了模样。原本右手的大拇指是向外伸的,而现在却变成向内勾了,并紧贴在掌心,掰也掰不动。因为脑梗压迫神经,外婆的右手和右腿都不能灵活运动。她的腿也没有力气,每次起身需要两人搀扶慢慢地挪动。
外婆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呆呆的,一动不动。她那把轮椅还是上次来平顶山时,我买给她的。那时外婆还能走路,每次去生态园、新城区赏花看景,我总嫌她慢,一急便给她买了轮椅。外婆知道后说:“我腿脚还好着哩,你就给我买这,买也不坐。”不曾想两年后她再也离不开轮椅。
我坐了下来,把外婆的手放在我的手上,开始给她按、搓、揉、拍,多想让她的手重新张开,多想再回到小时候,让外婆用灵巧的手再教我叠元宝、叠小船、叠飞机……可外婆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喃喃自语。
我站起来,淘气地把脸凑到外婆面前问她:“我是谁?”外婆被我吓了一跳,她仔细地看我,眯着眼睛看我,好一会才怯怯地问:“你是谁?”这时,母亲走过来对我说:“你外婆认不清人了,有时连我也不认识。”说着眼眶就红了。
母亲自从做了支架手术和眼角激光手术后,一直按时吃药、定期复查,有时还要熬制中药加以巩固治疗。在老家这段日子,母亲每天忙碌,晚上还要陪外婆熬到深夜。母亲的眼窝塌陷,颧骨凸起,消瘦了许多。
我心疼母亲,母亲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我执意要求母亲同我一起回去,母亲不肯。外婆95岁,母亲也过了古稀之年。三姨劝母亲:“大姐,您先回去养好身体,再来照顾咱妈,您放心,家里有我呢。”母亲听了,勉强答应,可眼眶又红了。
要走了,外婆被三姨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外婆的头发被微风轻轻吹动,面带微笑的脸庞依然憔悴。她突然清醒了,大喊母亲的小名:“亮,我走了之后,可不回邘邰村,邘邰村太远,太冷清。我要离城近一点,热闹。”母亲听了泣不成声。我赶忙跑过去拉紧外婆的手,外婆认得我了,她看看我低声说:“梅啊,别再回来了,光花钱。”说完,外婆迟疑了一下,哽咽地说:“下一次回来,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看见外婆。”我的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返程的路上,我很内疚。母亲的眼泪擦了又擦,我知道我带走了母亲的人,却带不走母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