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模队长的如烟往事
劳模队长的如烟往事
每每休假回到老北矿,总要经过老北矿最早建的一栋家属楼,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这栋楼里原先住着的我的老队长,一位朴实的老党员,名震蒲白的80年代的老劳模石埃绪。
劳模石埃绪,个子不高,以实干、苦干著称,没有什么文化,有一身好苦,井下掘进队的活,样样都拿手。60年代初入的党,自从当了掘进队长以后,他始终以铁人王进喜为榜样,在工作中学习铁人精神,也带出了一支铁打的队伍,为白水煤矿的原煤生产和建设做出了突出的贡献。石埃绪是三期职业病,去世时只有64岁。记得又一次,他儿子邀请我去他家玩,床底下厚厚的一摞子奖状足有上百张,还有矿劳模证书、局劳模证书、省劳模证书、还有在北京开会和中央领导的大合影,更让我震撼的是,家里极为寒酸,除了墙上的劳模合影黑白照、奖状以外,在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他是一个劳模,他的家和普通工人家庭没有什么两样。
石埃绪当掘进队长的名头在老北矿是相当有名的,在老北矿,你可以不认识当今的矿长,但一定都认识石埃绪这个人,它的知名度比矿长大多了。和石埃绪一起工作过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人,他身上具有煤矿工人所有的优点,也可以这么说,石埃绪是煤矿工人的杰出代表。职工们都说,石埃绪说话土、办事土、做人土,正是由于他土的本色,说话不拿腔捏调、做人肝胆相照、做事踏实本分低调,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为此,职工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土,对于大家叫他老土这个外号,他从不介意。他说,我骨子里就是一个农民,小时候在土里刨食吃,共产党来了,我们解放了,我才吃上公家这口饭,我打心眼里感谢党,大家说我是老土,我就是老土,让我始终记着我是农民的儿子,不能忘本。
老土当了队长以后,对工人很宽容,但那是有原则的宽容,他最见不得干活耍奸溜滑之人,最欣赏的是踏实能吃苦的人,他上台提拔的几个副队长,个个都是干出来的精兵。也许是惺惺相惜吧,对于一个实干家,他欣赏的一定是能吃苦、敢负责、踏实工作的人。若干年以后,老土手下的几个副队长也当上了队长、科长,其中有两人也获得了和他一样的劳模称号,此两人咱们暂时不表。
记得30多年前,我刚参加工作,分配在老土当队长的掘进三队,工种是掘进工。有一天班前,班长安排我和几个老工人干杂活,拉架棚的木料,任务是每人三架棚9根料。由于没有经验,下井比老工人晚了几分钟。等到了井下料场,细的、轻的、干得架棚木料已经被人挑完了,只剩下牛腰粗的十几根湿料,横七竖八的摆在那里。我彻底傻眼了,每人三架棚的料,拉不够没有工,验收员现场验收。这牛腰粗的料我怎么扛得动啊。不干没有工,干不完也还是没有工,还不如不干,反正都是没有工,想到这里,准备转身上罐。此时一道灯光射了过来,一个声音说到“里面都快放炮了,你怎么还在平台啊”,“啊、石叔,班长安排我干杂活”,“我看见干杂活的人都上罐了,你咋还在这”,“我下来晚,他们下来早,细料、轻料他们都挑完了,剩下的全是粗料,我一个人扛不动”。听了我的话,老土用脚蹬了蹬地下的粗料,没有一根能蹬动,气的骂道“这些哈怂,一个比一个精,看我明天不收拾他们。是这,咱们两个抬,你总不能一根都不扛啊,万一工作面今天打四茬炮,料不就不够用了吗”。听完石队长这话,我也不好意思走了,硬着头皮说,“不用你抬,你只要给我帮忙放到肩上就行”,谁知道,2.4米长,直径40公分木料刚一上肩我就被压的坐到地下。“算了,你这小身板,估计还没有这根木料重,我帮你抬进去吧,以前没下过苦,慢慢就习惯了”。就这样,我咬着牙,在石队长的帮助下终于完成了一架棚的料,完成了任务的三分之一。由于里面开始放炮,石队长冒着呛人的炮烟去了工作面,精疲力尽的我满脸是汗,两腿发软,不停的搽试我的近视镜,我知道任务肯定完不成了,和队长抬得三根料权当是贡献了,走人。第二天班前会,石队长狠狠的骂了几个老工人,并且每人扣了5分工分,我呢,肯定是白干了。谁知道月初开工资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那天的工没有扣,钱没少。至此,我咬着牙,开始了我最初的矿工生涯,没有石队长,有可能我早已不在干煤矿这一行了,我觉着,石队长是一个好人,他不亏任何一个下苦的工人,也不放弃任何一个力气小的,没下过苦的新工。
由于身材瘦弱,又戴着近视镜,一天苦也没下过,井下繁重的体力劳动让我苦不堪言,以前练过的书法绘画在这里一点作用都没有。回到家里手抖的拿不住笔,看着手心里的磨出的几个泡,心中无比的伤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说什么都晚了。一次队上要向宣传部门报通讯报道员,办事员问我能写文章吗,我说,没写过新闻稿件,不知道能行不。队长说戴个眼镜像个文人,让他先写一篇试试,试试就试试。一篇稿件给我带来了好运,一是字写得好,二是文章还行,宣传部改改基本能用。从此以后,队长给我安排了个轻活,看工具、开溜子、清巷道卫生,但是每月要写四篇稿件,就这我已经很满足了,因为队上还有三名新工仍在工作面干活,他们的父亲都是矿上的科长,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石队长不认这个,他给两个科长说,你儿子在我队上上班,我只保证他的安全,但不照顾他干活,班长安排干啥就干啥,不干活就没有工资。
时间一长,石队长又发现了我的绘画、书法特长,又指派我担任掘进三队的团支部书记,每次见了领导就向他们推荐我,说我能写能画是个人才,干脆调到工会或宣传部门去,那里才能发挥他的特长。虽然他的推荐都是徒劳的,但是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像我这个普通矿工的儿子,一个煤二代,一没背景、二没学历,到机关坐办公室,也许只是一个梦而已。也就是两年多时间,由于身体原因,矿上照顾石队长,把他调离了区队,我也离开了井下,但多年以来我一直忘不了这个老队长,那个正直的倔老头。
记得我看工具那两年,活轻但时间长,比工作面的人拿钱少安全系数高,不开溜子的时候还可以用矿灯的亮光看书。有几次看得入神,石队长走到跟前我都没有发现,石队长还拿起我的书翻了翻,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我注意安全,及时掏囬煤坑,发现溜子有异常要及时停机。有时开机时他发现溜子有异响,就拿上掀镐自己在槽子边挖了起来,停机后我过去帮忙,问他干啥,他说有节槽子沿变形了,绊链子,容易引起溜子搭桥,会加剧链子、刮板磨损,是个大隐患,要及时处理。回煤坑也一样,不及时清理囬煤,就会给溜子加重负荷,严重时会将溜子憋死、断链,影响出煤。我每次看到他下井,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经常拿粉笔在棚腿上、棚梁上写字,有时写一个字“修”,有时写“换”,有时还在槽子上、电机上、减速机上标上备用、升井字样,他的矿冒上经常写满天书一样,只有自己能懂的数字和符号。巷道里的支护数量、有多少坏槽子,多少好槽子,几个备用电机、减速机等等,他比谁都清楚,井下的情况谁也骗不了他,他几乎天天下井,虽然他经常说,我下一天井,就知道七天的活,然而,下井数量,他一个也不比别人少。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闲不住,下的井来,兜里经常装一把尺子,一到工作面就拉一拉巷道高度够不够,宽度够不够,棚距是否达到要求,中线对不对。对工作面的班长交代,一定要注意巷道成型,帮部坚决不能超挖,顶部一定备实,绝不能空顶作业,进了工作面先处理活石再进行敲帮问顶,一定用好前探梁。又叮嘱打眼放炮的,帮眼要控制好装药量。每次下井他都是这样,像一个婆婆妈妈的老妈子,然而正是由于他的婆婆嘴,他当队长期间未发生一起死亡事故和重伤事故,基本上月月都能完成生产任务,职工工资也是所有区队里最稳定的,所以一些干部明知掘三队苦重,却非要把儿子放到他的队上,这就是其中重要的原因。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中,老土同志走了将近20年了,煤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白水矿关停后也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如果老土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说到这里,老土,你在那边还好吗,作为你的一个小兵,我真诚的问候你。愿你在天国一切安好。(煤矿运营公司 周豹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