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煤书生3
第一章 到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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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工大院食堂就是劳动服务公司的一个下属部门,这里面既有职工家属,也有职工子女,当然以女人居多。这些人大都是农转非矿工家属,两三个孩子,一个男人下井养一家人,生活难免拮据。做这个工作,虽然工资不多,但每月也有一二十元收入,总比在家坐吃山空要强。
培训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结业考试,结果当然是全部合格,只有培训合格的工人才有资格下井。不下井,招这些人来干嘛?
培训结束后的第二天早上,任卫东他们十多个人来到工资科,被一个中等个、胖嘟嘟、酒糟鼻子、大嗓门,名字叫左在青的人一走三摇地带领着,来到一座二层小楼的上层,只见每个房间门口墙上都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印有“段长室”“书记室”“技术室”“值班室”“会议室”字样。
进入学习室,后面墙上是红纸黑字“采煤三段学习园地”,两边悬挂着同样是红纸黑字的条幅,左边条幅上写着“大浪里海鸥翱翔”,右边是“煤海里蛟龙腾飞”,中间悬挂着一摞摞纸张,走进一看,每一份都是字迹不同,但内容相似的决心书,有的字体歪歪扭扭,有的龙飞凤舞,题目却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首季开门红安全决心书”。
上学时,后边墙上是一块学习专栏,没想到煤矿上也这样利用会议室。任卫东正要继续看下去,就听外面有人扯着大嗓门喊道:“新工人伙计们,出来!”原来是那个左在青在“抓壮丁”。
“什么事啊?左文书。”有人冲着左在青问道。
“去领东西!”
“领什么东西,这些人不是来打杂的!”一个穿花格子西服的新工人,嘟囔道。
声音尽管不大,却传到他人耳朵里。
左在青脸一沉,嚷嚷道:“爷不侍候武大郎!谁不去,下井的东西自己领。”说完,招呼人们出发。
“走吧。”旁边的一个伙伴拽了一下花格子的衣服,跟在队伍后边。
左在青两手抄在裤兜里前边引路,六七个新工人拉着一辆两个轮地排车,跟在后边走向仓库。还有两个人被一个叫材料员的喊着一块去办什么牌,任卫东没听清楚。
一上午,任卫东他们像机器一样,被指挥着这里跑、那里颠,领矿靴、毛巾、胶壳帽、工作服、水壶、腰带和一双白袜子,还领了一些工具,满满当当的一车。
来的单位比较多,领料时间不如排队时间长。趁着间隙,任卫东悄悄地走到一块玻璃装裱起来的面积不小的光荣榜前,上面是梅庄煤矿去年表彰的先进人物。每个人都是半身大幅彩色红底照片,身披红红的绶带,上面镶嵌着金黄色的“劳动模范”四个大字,胸前戴着一朵大大的红花,红花下面缀着红色燕尾布条。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劳动者幸福的笑容。照片下面是每个人的姓名、工作单位和职务。随意数了数,一共10名劳动模范,3名一线工人,2名班组长,2名段队长,2名科室副科长,1名医院护士长。
一上午没有忙完,下午又被带着领了一些任卫东叫不上来名字的工具,只记得有的叫“煤电钻”,还有一种像小时候吃过的麻花样式的钎子,左在青把它叫“钻杆”,还有其他一些物品。
回到那个二层小楼,也就是采煤三段办公室,每个人领了下井必须的用品和两个椭圆型铁牌——红底白字的“矿灯领用牌”、绿底白字的“自救器领用牌”,这两个小牌牌都有编号,任卫东一看编号竟然是一样的,问其他新工人,也是一样的。左在青一边发牌一边叮嘱,千万保存好这两个小牌,丢了就不能下井了,拾到的人就把矿灯、自救器领走了,谁丢的谁就要赔偿。任卫东把这两个牌牌和自己钥匙弄在了一起,随身带着。
发完这些东西,左在青又带着大家来到职工澡堂办公室,有位师傅给每个人办理登记工作服箱子编号,而后领着大家来到各自印有编号的换衣箱位置,打开换衣箱,每人发给两把钥匙,这位师傅说:“一把锁,四把钥匙,一把留在我们澡堂值班室里,一把拴在值班师傅随身带的大圆盘上,在你们忘记戴钥匙时,让段里值班人员开个介绍信,就可以打开换衣箱,不耽误下井你们挣钱。另外两把,发给大家随身携带。”
任卫东和大家一样,把矿靴、毛巾、胶壳帽、工作服、腰带和袜子放在换衣箱里,锁上门,而后又不放心地用手拽了几下锁,确认确实锁好后,才放心地离开这个以后就要经常打交道的箱子。
办完这些手续,回到段里。左在青又让任卫东他们每个人挨个登记,要求如实填写“梅庄煤矿职工登记表”,上面有“姓名”“曾用名”“性别”“民族”“出生年月”“学历”“籍贯”“政治面貌”等等一大溜空格。
还有几个人没有登记完,一个高个子、身材不胖的中年人来到左在青屋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左在青站起来道:“来了,书记。”
这个被左在青称作书记的人问道:“这些新工人办的怎么样了?”
左在青答道:“换衣箱办好了,下井用的工作服领了,灯牌、自救器牌办好了。这些人的身份登记表填一多半了。”
书记笑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明天就可以下井了。”
左在青也回一笑脸:“是的,书记。”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门外一声大喊:“在青,左在青。”
“来了,来了。”左在青边向外跑,边小声道:“段长来了,王书记。”
“在青啊,怎样了?”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进来了。一个身材高大,长相浑实,年龄和王书记相仿的人坐在办公桌后椅子上,头也不抬地问道。
“手续都办齐了。段长,随时可以下井。”左在青知道问的是新工人下井这个事办得怎么样了,毕恭毕敬地站着回道。
“段长,来这么早啊。”王书记进门就坐在被称为段长的那人对面。
这个被称作段长的人,这才抬起头,笑道:“王书记。来,咱们商量商量这些新工人,矿上要求他们明天下井,那就下呗。虽然有点急,反正早下是下,晚下也是下,早晚的事。在青,去值班室拿过点名册来,看看这些人如何分法。”
左在青应声一路小跑去值班室,很快把点名册拿来,双手递给段长。
不长时间,新工人分配方案写就,每名新工人配了一位师傅。
段长道:“王书记,咱先和新工人见见面,提提要求,让他们在师徒合同上履行一下手续。明天班前会上,再让师徒两个人见见面,签了字,跟着一块下井,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
王书记道:“行,就这样。在青,你去拿合同,带上印泥,好让他们签个字,摁上个手印。段长,咱去学习室吧。”
在矿上,学习室也是会议室,工人学习的时候就是学习室,开会的时候就是会议室。
左在青拿着一沓师徒合同,率先来到学习室,组织新工人坐好。稍等一会儿,才把段长、书记请过来。
二人来到学习室,坐到会议桌前,王书记首先讲话:“大家好!我叫王同堂,是咱们采煤三段的党支部书记。首先,我代表段里对大家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他自己带头鼓掌,周围的人随即响应,掌声一片雷动。
王同堂指着身边身材高大的人介绍道:“这位是咱们采煤三段的当家人——黎段长,黎玉振。大家呱唧呱唧。”两只大手“啪啪”地拍在一起,后面又是一阵掌声。
黎玉振和王同堂分别讲话,都是与安全、纪律有关的,什么上班要听师傅的话,听班长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在井下不要乱走乱跑,走丢了就找不着了,也就上不来井了,更不要提娶媳妇了。
和其他新工人一样,任卫东傻儿吧唧、稀里糊涂地听完不知所云的讲话,又在师徒合同上按三手印。
返回宿舍,晚饭后和几个伙伴闲聊一阵子,上床休息。
床上的任卫东像烙烧饼一样,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和很多的同龄人相比,自己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不幸的是母亲过早逝去,自己高考名落孙山,复读无门。幸运的是踏出校门,很快就能找到工作,尽管是一个煤矿工人,但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很多人托关系找门路也来不了。不管怎么样,这让自己对未来充满梦想。虽然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煤矿工人,却是人生第一次崭新的起航,承载着自己人生希望和无限美好的未来。每个人,一生中都有无数个特殊的、具有历史意义的印记,这一次也不例外,当然高考失利那次更是让人不能忘怀。
这一天,对任卫东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管怎样,自己以后总算可以为家庭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了。
希望,已经播种在自己这片心中的土地上。梦想,已经开始扬帆起航。梦想总归是梦想,要想使梦想成为现实,还需要加油。尽管人生旅途中有可能遇见很多想不到的困难和挫折,但是是人就躲避不了这些。既然无法躲避,那就敬请它们快点到来吧!我年轻,去追梦。我青春,心无惧。 究竟什么时候进入梦乡的,任卫东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不同于以往的新生活已经不期而遇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