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煤书生14
第四章 领工资
2
“不用数,还信不过你?!请容易,只是弄菜容易请客难。什么时候有空,你吱一声。”任卫东笑着就要为等在后边的人让位。
看着后边排队的人,左在青喊道:“等等啊,伙计。”那人岂能不答应,现在是从他手里领钱。
又对任卫东道:“别慌,在这里写句话我看看。”左在青转身把一个笔记本拿过来,掀开几页。
“写什么?”任卫东不明就里望着左在青。
“大车拉驴屌——载你,什么都行。”左在青张口甩出一句不雅的歇后语。
“哈哈。你啊,不下井脏话也这么多。”任卫东随意在那个笔记本上写了一句“左书记坐大堂,堂堂有威”递了过去。
“写得什么,乱七八糟。”左在青看过那句话,嘿嘿一笑:“小子字写的不孬,比我强。记得是高中毕业,对吧?”
任卫东点点头,离开文书室。
李士前从值班室里出来,看着任卫东走过来,树起大拇指:“卫东啊,好好干,你是新工人里的这个。”
任卫东虽然不抽烟,看到李士前抽出烟卷,立即从他手里接过火机给他点上,道:“李段长,过奖了。值班啊。刚才您和那个人说话,我就没有打扰。”
煤矿上的人,面对面和领导打招呼,如果对方是个副职,人们一般会如对待正职一样,直接把前面的“副”字省略掉。
这种打招呼方式,就是人们说的双赢——打招呼的人不必别别扭扭地带出那个词,被打招呼的人心里美滋滋的,愉快地点头回应。
李士前道:“你说那个人啊,是个量面的。负责给咱们分产量,手里有权,他们个个都是大爷,这些人可了不得,咱惹不起。人家来了就要高看一眼,这不到月底了嘛,说是有事找黎段长,实际上就是要些好处,每月都这样。”
任卫东辞别李士前后,去找一个老乡。
几天前,与约一个老乡约好,让他把50块捎给家里年迈的奶奶。过两天,这个老乡休班回老家,两家相距五六里地,老人们彼此熟悉,知根知底。
两人见了面,那人叫道:“老乡好!”
“老哥,您把咱这关系搞乱了,到底是老乡好,还是老相好啊!”任卫东打趣道。
那人哈哈大笑:“没想到啊,与才来时比较,你小子活泛多了,说话也知道幽默了。”
来矿上这些天,任卫东慢慢地体会到,干煤矿是没有情调的,没有电影里演的那些人物的罗曼蒂克,没有鸟语花香,没有林荫小道,只有无尽的单调,单调和单调。醒来就是喝水吃饭,休息一会儿或再补一觉,就去段里开班前会,然后是下井干活,上井吃饭,再睡觉。
这是三点一线——宿舍、段里、掌子面。想干点别的,精力却不允许,井下工作体力消耗大,累了就不能不休息。一天时间是有限的,人的精力是有限,不睡觉就没精神,没精神就什么也干不了。
睡觉,吃饭,上班,再睡觉,再吃饭,再上班。
日复一日,循环往复,枯燥乏味,乏味枯燥。
能够让任卫东自己能够感到希望和饶有趣味的事情有几件:一是上井。劳累一班,走在上井的路上,这个时刻对煤矿工人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件非常幸福的,即使工作再累或是还有其他烦恼,只要一说上井,统统地置于脑后,基本上都是一路小跑的往外走,能早上一分钟绝不晚上六十秒。二是看书,宋真宗赵恒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既可以为你打开面前的大千世界,带你抵达想要去的地方,看看各地地理,了解你所不知道的风土人情和那么多美丽风景,给枯燥的生活增添一些灵动的色彩。也可以与古今圣贤交流,就像聆听他们智慧的谆谆教导,也会因发现自己的无知而欣喜,延伸知识的广度和视野的宽度,丰富个人的精神世界。还可以使暂时忘却自己的身份,一股脑地钻进书里,使浮躁的心得到些许安宁。还有那个红格子姑娘。
每次去职工大院食堂买饭,只要那个红格子姑娘在的话,总会有意无意地给任卫东多舀些菜或加一点肉。
没人的时候很是关心,问这问那:“习惯了吗?适应了吗?”
“没磨破手吧?”
“这几天累吗?”
“这段时间看什么好书了?给我推荐几本。”
还问一些让人尴尬的话语,比如:
“下面很黑吗?”
“你们下井的吐出来的痰也是黑乎乎的,真的吗?”
“真光着膀子干活啊?”
任卫东有些疑惑,尽管明显感觉这里面是满满关切之情,难道这个姑娘对自己有意思?
这个想法刚冒头,他立即否决。根本不可能,自己就是一个采煤工,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背景,凭什么她会看上自己,也许这个姑娘好奇心强些罢了,可不要自作多情。
昨天上井后,几个新工人炒几份菜,喝了三瓶白酒,任卫东晕晕乎乎的。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九点多,任卫东起床后,喝了几杯茶水,就端着蓝色铁瓷碗去离宿舍不到三百米的饭店。
说是饭店,其实就是一个具有蒸馒头和炒菜功能的饭铺,菜品不多,规模不大,属于矿多种经营公司经营,为了安置农转非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开办的。
大多数单身职工吃的饭菜大多来自这里,这儿自然就是人员聚集地,没对象的小伙子经常光顾,当然大门外面也有镇上一些人员开办的饭馆,只是没有单身宿舍里面的实惠些,也离得近点。
端饭菜回到宿舍,饭后喝了几口水,任卫东锁上门来到段里。
值班段长告诉任卫东,范修正调其他班当班长了,又转告书记王同堂的话让他明天醒了后来段里一趟。
师傅去别的班当班长是好事,说不定以后会成为段里领导呢。只是别人学徒都是三个月,自己却才两个月拐弯,就让自己单飞,这理和谁讲啊。王书记找我,能有什么事情?一个班前会,任卫东心里嘀嘀咕咕的。
段里班前会总是那几个议程,先是点点名,看看人员出勤情况,也是最原始的点名方式,当天出勤的在考勤表上打个“√”,没来的就画个“×”。点完名,就是值班的讲话,不是这班出煤多少架棚,就是那班表现好,咱们班可不能拖段里的后腿啊,要奋起直追,然后安全啊标准的说一遍,最后安排当班工作。班长也免不了口吐莲花地讲一通:都是谁他娘的这几天干活偷懒了,谁又他娘的磨洋工了。你看别的班工作那么好,咱们不能当孬种,不干活怎么挣钱养家,都是站着撒尿的男爷们,不能让人家小瞧了,好好干啊!
班前会后,任卫东扛着班长安排带的一大捆呢绒绳向更衣室走去,工段办公室离更衣室也就是三百米左右,步行几分钟样子。
更衣室门外面积不大不小的空地上,矿上安全文化宣传队正在表演节目。
为丰富业余生活,倡导积极向上安全文化,让员工家属不出矿区就能看到喜闻乐见的文艺节目,矿上委托工会组建了一支安全文化宣传队。
宣传队里这些人,大都是兼职业余人员,工段或厂子里都有他们自己的岗位。平常是普通工人,上台就是演职人员。岗位不输任何人,舞台就是文艺人。虽然日常是一些小演出,他们却不会轻轻松松地,马虎对待,姿势、造型、步伐力求完美表现。这些演员节目在专业人员眼里可能显得有些稚嫩,却能博得工人们一片片叫好声,也丰富了矿区文化生活。
日常练习都是各自为战,只有在春节、元宵节、五一节、中秋节、国庆节等重大节日,矿上安排演出时,他们才聚在一起进行排练。
这时候,矿工会会请矿务局或地方的一些专家来进行专门训练,从每一个动作着手,手把手地逐个给队员传授姿势、造型、步伐,细小环节解决后,再从整体效果上进行反复排练,经常为了做好一个标准整齐动作,队员们要进行上百次的练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宣传队的表演技艺,在坚持不懈的刻苦锻炼中,技艺得到大幅度地提升。
他们散是满天星,聚成一团火。这一团火,点燃人们心中希望,鼓舞失落士气,化解沉积郁闷。这些人,绝不是知名演员,只是一群连普通话也说不标准,却是爱好文艺的普通工人。
没有绚丽舞台,职工澡堂门前,工段楼前空地,工段会议室和矿区大街小巷,就是他们展示才艺的舞台。没有专业水准,绝无高超才艺、靓丽嗓子和流利口才,有的只是为矿工演出的热情,和台下同样没有多高欣赏水平而渴望得到文化文艺熏陶的热心矿工兄弟和家属孩子。
唱首安全歌,跳个自编舞,说段三句半,讲个小笑话,打一段快板,祝福安全,祝君快乐,这是最美的语言和最美好的祝福。
付出的是辛苦,得到的是掌声。幸福是最美好祝愿,安全永驻心间,工人安全是对这些业余演员最好地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