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工人的足迹
在社会的群体里,许多人都喜欢与老师、医生、或者行政事业单位的公职人员打交道。因为他们知道:与老师多交往,自己的孩子上学能坐在前排,上课的时候总是先提问他们的孩子;和医生交往,去医院看病总是先能挂个早号,不用排队,唯独煤矿工人,在我看来,打交道的人很少,他们知道与这些人交往,没有什么大的用处,煤矿工人的工作就是钻地洞挖煤炭,脏、苦、累不说,还很不安全,随时有生命危险,说不定哪天就把命丢在矿井里,这样的工作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呢?
说的也是,工作环境和存在的社会地位决定这个群体与许多人和事开始脱节。
但就是这样的工作,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也是香饽饽。在那个时候,对于一个没有门路、没有靠山的农村青年来说,能当个煤矿工人,已然是祖坟冒烟了。
我的父亲就是这个时代的煤矿工人,初中毕业后,他先在村里当了几年大队记工员,相当于现在的会计,那年他18岁。一天大队支书说县里要招工,而且是煤矿工人,还的去县煤炭工业局考试,成绩合格才录用,父亲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兴奋,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爷爷,爷爷听后很不高兴,他说:那煤矿上怕的很,三块石头夹得个人头,说不定哪个时候就没命了。父亲听了爷爷的话,也开始犹豫起来。
就在父亲进退两难的时刻,村里大队支书到我们家亲自给我父亲做思想工作。他说:“定国,还是出去锻炼锻炼好,呆在这村子里没啥见识,你有文化,那煤矿上也用有文化的人,说不定也能当个什么芝麻官。”父亲听了支书的话,心里可能是有数了,他和自己的父亲说:“还是出去吧,我也不小了,家里生活也困难,出去总能混口饭吃。”爷爷听了也无奈,儿大不由爹,只能如此。
父亲就这样通过考试,成绩合格被录取了,回来简单的把行李捆好,开始了他的煤矿生涯,奔赴远离家乡百十多里的一个偏僻山沟当起了煤矿工人。
父亲开始是搞测绘工作,刚建矿阶段,需要大量的测量地形地貌,哪里适合开拓井筒,哪里可以布置工业广场以及生活区和办公区,三个月的时间终于完成了测绘工作。
干完测绘工作后,矿上的领导让他当材料采购和计划员,因为开始建矿,需要大量的砂石、水泥、钢筋,父亲数学知识学的比较好,只要从他眼中走过的东西和数据,他过目不忘,但他也有个缺点,不擅长词令,不会拐弯抹角,有啥说啥,这种遗传一直影响到我这一 代。
父亲为了补贴家里,放弃了当芝麻官的机会,毅然向领导申请下井工作。因为井下工人工资高,口粮也补贴的多,
就这样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九七年才离开工作岗位,背着行李告老还乡安度晚年,不幸于2008年因病医治无效告别了人间。
父亲的一生,是煤矿工人的一生,他没有给我留下多余的存款和豪宅,只是上万煤矿工人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劳动者,他的吃苦耐劳,为人耿直的处事风格是我的精神财富,他告诫我:做人要踏实,一步一个脚印,做事要自己亲自过目,心中有数,不管干啥工作,都要兢兢业业。我记住了父亲的话,也用实际行动践行了父亲的忠告。
我接过父亲的行李,成了他的接班人,也就是人们所说的“煤二代”,也应证了民间谚语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窑黑子的儿子会打洞。
我确实会打洞,一干又是三十年。
记得我第一次下井实习,那是夏天的时光,工作服穿得并不厚,里面只套了一件秋衣、秋裤,水鞋穿上不跟脚,走起路来还拈脚,安全帽是塑料壳子的,带在头上感到很重,矿灯还是硫酸的那种,大约有三斤左右,用腰带栓在胯子上,就像背了个弹药盒,那时还没有装备自救器,只有矿井煤层自燃了,给火区打密闭时,才给通风队人员配备,就是这样的装备,我也感到很沉重。
我们在带队老师和矿方安全科领导的带领下,开始了远征,这一行二十多人,从一个平巷进去,大约走了半个小时,身上就开始冒汗了,不知是走得快,还是感到害怕,看到头顶那光滑的顶板,还有两帮黑乎乎的东西,我头皮有点发麻,心里一个人嘀咕着:这就是煤矿,这就是我将来工作和战斗的岗位。我的心凉到脚底,硬着头皮与同学们走到了一个叫5201采区的巷道口,带队领导让我们就此休息一会,适应一下周围环境。我们人多,矿灯打开整个巷道口一个雪亮,顺着灯光所及的地方,我们看到了一个个工人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他们没有因为噪杂的轰鸣而烦躁;没有因为漆黑的巷道而畏惧;没有因为衣服被汗水的浸泡而放下手中的工具。我顿时对他们产生了敬畏之心。看到我们走近,他们暂停了工作,安静地蹲或站的停在了那里。他们仿佛和周围的黑黑煤炭和机器融为一体,安静地看着我们走近又走远。
返程的途中,我一个人思考着:这就是当代的矿工,他们顶着星光开垦煤田,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回家门;他们用一杯烈酒赶走了地下的潮湿;他们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煤矿,攉煤架棚、打眼放炮,面对阴冷潮湿的工作面;他们没有任何抱怨,用胆识和智慧消灭了煤尘和瓦斯的侵害,用勤劳和汗水挖出了许多的乌金墨玉;他们是井巷中流动的风景,是火和光的采集者。是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光明和温暖;是他们唤醒了井下沉睡的精灵;是他们给国家和人民创造了更多的财富,他们就是我们可歌可泣的无名英雄——煤矿工人。
在我从事煤矿工作三十年的时间里,见证了中国矿山采煤方法和工艺的发展史,最早的高落式炮采相对还比较落后,最初井下的工作面掘进和采煤都是用爆破方式产煤,人工或半机械装煤,掘进巷道的支护全部用木材,采煤工作面有12米厚的煤层,由低到高,每隔2米布置一层炮眼,第一次装药爆破后,爆破工站在刚爆破下来的煤块上,继续打眼装药爆破,直到见煤层顶板后,把煤全部爆破下来,才可以运煤。这种采煤方法叫仓房高落式炮采,我刚参加工作就是从炮采工艺中摸爬滚打过来的。
伴随着时代的发展,煤矿的机械和回采工艺发生了空前的变化,由过去的高落式炮采转化为机械化综采工作面,进而向智能化工作面全新迈进,许多工作面已不需要大量的工人去操作,过去一个采煤工作面至少需25个工人,现在只有5-10个工人就可以采煤。工作面采煤机及液压支架和其他辅助设施全部实现远程操控,掘进巷道也实现了掘锚一体机、盾构机远程割煤和支护工作,固定的主要机电硐室实现无人值守,不断地解放了劳动力,更保证了煤矿的安全生产。同时取消夜班工作制,让工人生物钟返回自然的生活规律中。在企业文化建设中,弘扬工匠精神,大力表彰先进集体和个人;在工人文化生活方面,配备了体育运动器材,图书室、逢年过节送温暖活动。煤矿工人的幸福感,归属感得到空前的发展。
我是煤矿工人,为煤矿的工作虽谈不上呕心沥血,但从父辈们的身上和我这一代矿工走过的足迹,我看到了煤矿工人的平凡中的伟大,他朴实、纯厚、有吃苦耐劳的顽强毅力,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干着惊天动地的事业,他们用辛勤的汗水擎起祖国强盛的蓝天,他们当之无愧是时代最可爱的人,是伟大的无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