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工友们聊起来各自记忆最深的一顿饭。小陈说是一个馒头,工友很好奇,一个馒头有什么好记忆深刻的。但是小陈的那个馒头,有些特别。
那是个大雪天,雪大到连冬日里喜欢打鸣的公鸡也蜷缩在棚子里,没出来打鸣……
雪花早已覆盖了地面,沙沙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地呼应着,不时还传来几句抱怨天气的埋怨,矿工们缩着身子向热气腾腾的食堂走去。食堂里热闹极了,你催我赶的吵闹声,大声寒暄的谈话声,互相调侃的笑声……工人们一边喝几口热粥,一边啃几口馒头,说几句话,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奇闻趣事一股脑地讲给对方。这时,一个老班长急匆匆地走到打饭窗口,大声喊道:“再来个馒头,快些!”等馒头递过来,他伸手一抓,往怀里一揣,大步流星地朝屋外走去。馒头上的热气从老班长的怀里冒出。
随着人群的散去,食堂的热闹声也跟着消散了。
小陈猛地起身,揉了揉眼,看了一眼窗外,心里埋怨道:“不好,这下上班要迟到了!”说着便胡乱捡了一件薄棉服披上,赶紧向区队会议室走去,走在路上,不禁暗想:“自己来单位半年有余了,又迟到了,真是不争气啊,一会儿该咋跟老班长说。”
寒风和雪花无情地抽打着身材瘦小的小陈。还是低估了陕北的天气,只恨刚才为啥不穿厚点,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回去换衣服了。踉跄着走到区队会议室门口时,早班人员已整装待发,认真听着队干安排井下工作任务。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看了一眼老班长。老班长二话没说,用眼神示意他在旁边的座位坐下。
会后,老班长拍了拍小陈的肩膀说:“小伙子,昨天的活儿干累了吧,下次可要早点起,今天你跟着我进回风巷除尘,记得把吃的拿上,多穿点,里面风大得很。”他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糟了,早餐没吃,食物也没带,就连保暖的围脖和耳罩也没拿,这可咋办!”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小陈只能硬着头皮说:“知道了,老班长。”
随后,工人们挤进人车里,一个挨着一个。随着一声鸣笛,人车就像风雪里的一条长蛇,向着前方漆黑的井口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一把抓住小陈的衣服说:“走,到了,该下车了。”还没等小陈反应过来,老班长便带着他下了车。大巷比起外面稍微暖和一点儿,但是风仍然从人的脖子上直接灌进衣服里,直至后脊梁骨。
走在巷道里,饥饿和寒冷一度弄得小陈头昏眼花,看来今天要为自己的迷糊买单了。这时,老班长突然转过头来,将自己头上的围脖扯了下来,说:“孩子,年轻人骨头脆,挨不得冻,把围脖围上,一会儿进去可冷呢!”还在犹豫时,带着体温的围脖已经递到了小陈的手上,一股暖流从手心直通到头。他眼眶一红,摸了摸眼,将围脖围到了脖子上。
小陈奋力往前走,也许是由于太饿了,还没走进回风巷,就感觉四肢无力,双腿发软。但是他不想让老班长看到自己的窘态,不想再让老班长费心。走到前面避难硐室口的时候,老班长突然叫住他:“小伙子,没吃早饭吧?离下班还早着呢,快把这个馒头吃了,补充补充体力。”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了那个馒头,一把塞进了他的兜里。
小陈激动地说:“班长,这哪能行,我不能要,我吃了你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要将馒头往老班长手里递。老班长突然严肃地说:“我是班长,你要听话,让你拿上就拿上,一会儿我先进回风巷里除尘,你在这儿赶紧把馒头吃了。年轻人,不吃饭怎么干活?”小陈哽咽了,刚想要说什么,老班长扛着管子头也不回地向回风巷走去。只留下他一人站在巷道里,呆呆地看着手上的馒头。
估计是饥饿的缘故,眼前的这个馒头仿佛在发光。馒头上的热气似乎还没有消散,一股清香已经涌入鼻腔,直入肺腑。小陈的泪水早已湿了眼眶,沾了泪水的馒头此刻是那么香。刚到煤矿时,他不理解身边的人为啥不喜欢吃米饭,此刻他突然明白了。
陕北高原上刺骨的寒风、冰冷的雪花浇不灭矿工内心的火热,像老班长这样的人在矿区很常见,他们不善言辞,埋头苦干,用行动诠释着坚韧和善良。馒头填饱了肚子,给人一种无形的奋进力量。小陈站起来,大步向回风巷走去,前方的灯光,是那样的温暖和明亮……